眼下,德国的三家大美术馆正在中国美术馆联合举办画展,为期两个月。三家美术馆分别为柏林国立博物馆、德累斯顿国家美术馆和慕尼黑巴伐利亚国家绘画收藏馆。这次画展名为“灵动的风景”。
“灵动的风景”,意指本次画展所选作品的特征—一是突出了它们所跨越的时间和空间(展出了德国近200年以来的风景画作品);二是它们的主题“人物与风景”,这恰与中国山水画的主题有着某种契合。
整个画展被分成了3个部分:19世纪德国浪漫主义风景画作品、20世纪初“桥社”派表现主义风景画以及20世纪60年代至今的现实主义风景画。
这3个部分中给人以最深印象的,当属19世纪的作品。从作品的数量和质量来看,都比另两个部分的展览出色。
在这些19世纪分属于不同流派的风景画作品中,人物不是孤立的,他们往往背对着观者,或者低头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与景色完全融为一体,即使你不了解画面中的隐喻和浓厚的象征色彩,内心仍会产生莫名的触动。
莫里兹·冯·施温德曾是作曲家舒伯特的好朋友,他以描绘丛林和树木的自然生态为特长。在他的木板油画《林间骑行》中,一个人正垂头驾马进入一片山谷的阴影中,而画面的远景似乎出现了隐约的城堡,这不禁使人联想到,每个人在自然界与人类社会中的双重孤独。他的另一幅带有浓厚奇幻色彩的作品《乐手拜访隐士》中,也透露出了几乎相同的情怀。而作为他取自现实生活题材的名作,《晨曦》与前两者有着完全不同的温情格调—一个普通家庭的年轻妇女在充满阳光的清晨打开窗户,同样是背影,看起来非常有趣。
艾尔瓦德·加尔特纳1855年所绘的《自由堡旁的房子背面》色彩亮丽,他用照相机一般准确的取景和笔法描绘出柏林施普雷河边下午的景色。在画面中,人物仍然只是点缀,他们与建筑、雕像和蓝天上的白云相比都微不足道。这样的景物画毫不做作,使人非常舒服。
画家路德维希·李希特深受意大利画家的影响,他1837年的作品《在易北河上行船经过惊愕石》是一幅充满装饰风格的风景画,这幅作品通过一艘小船上年龄不同的8个人、暮色中的河流景观以及远处惊愕石城堡的废墟,表现出人在时间长河中的过客身份。
必须一提的是,在展览的浪漫主义部分中,还有一些明显具有哥特风格的作品。由于19世纪初叶的民族主义的崛起,使德国艺术界在这一世纪的上半期将哥特风格升华为自己的民族风格,以独立于法国洛可可和意大利古典主义的艺术风格。参展画家卡尔·弗里德里希·辛克尔曾亲自设计了柏林的哥特式教堂。本次展览中最具哥特风格的作品莫过于卡帕斯·大卫·弗里德里希的作品《两个望月的男人》和他的学生恩斯特·费迪南·奥默的《雾中行》。两幅画都透露出一种破败、诡异的气氛,人物也同样都是以背影呈现的。迷雾、干枯的树、墓碑而画面中的两个男人以及一群僧侣又在思考些什么呢?他们所观望的夜与雾中的一片虚无里又有什么呢?
无论如何,古典主义的油画只适合夜晚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独自欣赏,它们完全不适合在一个明亮高大的空间中展出。周围观众的脚步声、言语声和过亮的照明灯使你无法将精神完全集中在画作上,灯光在画作上的反射影响了画面的效果。而对现代派的作品而言,这样的问题就小得多。比如20世纪初德国“桥社”派的那些表现主义作品,画面中充满着粗野的线条和野兽派的狂放色彩,几乎从一瞬间,你就可以从绘画的色彩和构图对它产生爱或恨,不需要很长时间。这一时期的德国画家们深受世界范围内的印象主义风潮影响,他们以自己的作品来冲破旧的民众道德(这当然也包括审美上的“道德”)的封锁。他们有时把自己与情妇们一起裸泳的情景作为绘画的主题,然而由于画面过于粗放的缘故,大概真正能冲击观者的,还是画面本身的用色吧。除此之外,这一派绘画所描绘的仍不外乎房屋、天线、树林和海湾,画家们再现的仍是一个自己所熟知的世界。恩斯特?路德维西?基尔希纳的《德雷斯顿的园中湖》是这一时期“桥社”派绘画的代表作。
在20世纪60年代之后的展品中,科琳娜·瓦斯穆特创作于2006年的《月桂河206号》最为醒目。艺术家用一些近于电脑美术滤镜效果的色彩,将自己生活的秘鲁街景画成了一幅巨大的空间交叠的作品,在那些栽着蓝色树木的粉色街道上,也能看到依稀的绿色的人形剪影。它与100多年前的那幅《自由堡旁的房子背面》之间似乎暗藏着某种呼应。那或许就是艺术家之间的某种共通的感受,即使他们之间有一个早已死去。
即便当代的艺术家们仍旧在描绘柏林墙、人狗杂交的怪物(卡尔·霍斯特·怀迪克《墙》)和压抑神秘的工业场景(尼奥·罗施《夜间工作》),但他们的作品和100年前他们的艺术前辈的作品相比,仍然显得有些明媚,它们缺少那种真正黑暗无助的体验,也许这应该归结于电灯的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