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建立自己的博物馆,不是商业冲动,也不是形象作秀,它反映了公司的企业文化、社会责任和艺术品味
或者起源于一个历史研究员的寻宝,或者是一次异国旅行中的刺痛,或者有囊括中国当代艺术精品的气魄,或者有珍藏企业发展点滴的理想主义,一群企业家以特别的方式,把自己和企业放在历史的洪流里承前启后,勾勒坐标,成就了一个个企业博物馆。
泰康的“顶层艺术空间”
当年做嘉德拍卖出身的陈东升感慨于因为国人的不重视,“很多从学术角度来看非常重要的当代艺术作品都流落到国外了”,而今他觉得“一个企业最重要的地方就是要有一个好的博物馆”。
早在十年前,泰康就有远见地每年把相当一部分资金投入公司的艺术部门即“泰康顶层空间”,用于当代艺术活动、展览和当代艺术作品的购买收藏,这个仅有四个员工、泰康最小的部门运作起了一个不断展览和收藏的博物馆。这在中国金融行业绝无仅有,泰康人寿也因此在艺术界广为人知。
因为起步早,眼光独到,“顶层空间”收藏了许多当代艺术的代表性作品(增值数倍),但不愿意谈钱,“收藏虽然和投资分不开,但收藏不是为了卖掉,美术馆对企业来说是一种增值收藏,也是回报社会。”泰康宏大的主体博物馆计划酝酿数年,今年正式提上议事日程。“顶层空间”艺术总监唐昕对《中国企业家》说:“我们是抱着郑重的态度去做博物馆的,对泰康来说找块地弄个房子太简单了,但是我们想完整地收藏和展示当代艺术发展历程,单有空房子和一个好听的名字,并不能成为真正的美术博物馆。”
对当代艺术赞助七年,泰康主要选取处于艺术探索阶段的实验性选题,那些“超前、目前还不能被市场接受的艺术样式”首先和泰康的员工、客户见面了。因为这样的熏陶,从第一次现场看行为艺术表演的惊讶(艺术家何云昌被整体浇铸在一个封闭水泥空间里24小时之久),到今天的了解和熟悉,泰康人算是对中国当代艺术最了解的公司人了。
在美国,实力雄厚的大公司往往影响艺术体制的发展,比如洛克菲勒基金会对美国现当代艺术发展有过巨大推动作用。中国的公共艺术体系和西方不同,企业赞助艺术项目并没有免税优惠。作为“天使供养人”,泰康希望以后可以运作一个艺术基金会,并把对艺术的支持作为公司长期发展的方向之一。
美特斯·邦威的服饰博物馆
温州民营企业家一直被认为是最热心筹办企业博物馆的一群人,从鞋博物馆到打火机博物馆、锁博物馆,林林总总,成为当地一景。同样来自温州的周成建却把美特斯·邦威服饰博物馆办在了上海,同时还特别争取到了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的认证,是工业旅游促进项目中的一项。
难以想象的是,这座博物馆竟然是国内目前惟一的专题服装博物馆,周成建当初建馆初衷就是“对保护中国民族民间服饰文化遗产的强烈使命感,不是单纯地只为个人欣赏,而是要把心中敬仰的中国服饰历史留下”。连美特斯·邦威这个听上去很西化的名字现在也有了个新的解释:扬国邦之威、故邦之威。
到2006年,美特斯·邦威的专卖店达到了1800家,依然是一个大众消费品牌。公司超过40亿元的零售额功不可没,做博物馆缺钱可不行。该服装博物馆善于四处借力,由清华大学教授唐绪祥设计展馆,上海博物馆中国少数民族工艺馆负责人范明三提供专业指导,北京服装学院提供专业灯光,藏品交故宫博物院鉴定。服装博物馆的成立,也让已故文学家、服装史研究泰斗沈从文先生服饰研究的遗作手稿终于有了个合适的收藏地点。
在这里,你还能了解到蒙古部落王妃的头饰是什么样的、蝴蝶是哪些母氏部落的图腾、古代美女贴翠用的“翠”特指海南大翠鸟胸口哪一绺羽毛、云南山区手镯上最毒的五步蛇蛇头图案幻化自山海经时代的蛇体崇拜等。
就个人爱好而言,周成建最喜欢收藏龙袍,清嘉庆皇帝十二章缂丝龙袍、清乾隆藏青织金妆花缎过肩蟒袍等,博物馆收藏的龙袍多达60余件。同时,博物馆在全国范围内四处奔波,收藏民族和历史服饰不惜成本,周成建强调:“建设服饰博物馆,不是简单的商业价值再创造,也不是浅尝辄止的作秀,始于社会责任的原始冲动,这种冲动必然引申为对悠远而多彩的中国服饰文化的创新与传播。”
虽然目前博物馆藏品和现实服装世界的联系还不那么紧密,仅仅是被运用到了美特斯·邦威赞助的选秀活动“加油!好男儿”里的参赛服装设计,但周成建希望“这个博物馆能成为服饰研究专业人士的资料中心,服装设计师创作灵感的源泉”。
万通的企业历史博物馆
虽然只有十多年历史,万通坚持要做企业历史陈列博物馆,作为“静思反省的时光隧道,历练成长的记忆现场”。万通是一家有理想主义色彩的公司,把企业文化看得很重。早在海南时期,公司就是一有基础马上进行员工培训,研究企业过往。这种知识分子式的觉醒让万通“年年反省、日日更新”。
万通历史陈列馆负责人陈润江为如何感性地表达公司的过去煞费苦心。十五年在历史的长河里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但在万通陈列馆的走廊里,也可以看到万通走过的路颇不平常:“第一桶金”、大发展、全面扩张、艰巨的调整、规范自律、从多元化走向专业化……因为资料缺乏,万通还广泛征集了领导讲话、个人日记等反映万通发展历程的各种文字、声像、实物等史料。
作为一家“最注重学习的企业”,万通有一些独特的、制度化和仪式化的学习形式,假如不用博物馆形式详细阐述,难免不明所以。比如展览里特别把出自《老子》和《孙子兵法》的公司大方针“守正出奇”解释为坚持现代企业的制度建设和完善公司治理结构,把来源于《吕氏春秋》的“毋忘在莒”阐述成无论企业如何发展壮大,都不可忘记当初的艰辛。
据说,万通陈列馆旨在成为“新员工学习的文化课审视、贴身研究新兴企业的一处个案资料库”。对于需要合作的新投资伙伴,据说经常一下飞机就被直接送到场馆,不用多费口舌,一看就明白,看完还可以再参观附近的新新小镇楼盘,有更直观的认识。
陈润江认为,媒体对于万通的采访虽多,但报道和现实总像错综复杂的“罗生门”,难以接近真相。或许,只有在当年那些发黄模糊的照片里、散落的会议记录、争吵和倾诉的信笺中,你才能感受到一个真实的万通。
南京的长风堂博物馆
2004年6月,北京瀚海春拍,陆俨少的《杜甫诗意百开册》拍出了6930万元的高价,从而创造了中国画当时的世界最高拍卖纪录。直到此时,这件天价藏品背后的买家——南京天地集团董事长杨休才被曝光在公众视野中。在这之前,杨休已经花费约五六亿资金,收藏了5000余件现当代书画精品,收藏在与其他三位企业家合资开设的长风堂博物馆中。
长风堂博物馆颇有大隐隐于市的味道,即使在南京本地人,也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深藏在市中心的小天地。曾经担任过杨休的秘书、如今是长风堂博物馆事务负责人的霍蕾蕾向《中国企业家》介绍,杨休极其低调,从不突出个人,长风堂被认为是“市里的一个文化展示窗口,规模有限,不忙于扩张”。从一开始,长风堂就是个类似“苏州园林”的小圈子场所,关起门来,在高墙大院里曲径通幽。博物馆成立之初,曾经免费开放过一周,但因为“参观人太多,局面不好控制”而演变为今天的50元门票制。虽然这个价格已经和以收藏青铜器出名的保利博物馆价格相当了,却被认为“这里的书画都是一时之选,收藏和研究的人自然知道其中的价值”。
不同于一般因为爱好而走向收藏之路的企业家,杨休有扎实的专业背景,在南京大学历史系期间就利用自己在美术、篆刻等方面的特长挣钱,之后任职高校,在南京博物馆担任研究员。就连天地集团的第一桶金,据说也是从废品收购站、古玩市场“淘宝”出来的。正因为如此眼光,长风堂虽然只有2000平方米面积,藏品却名家云集,被认为是国内最重要的民营博物馆之一。除了拍卖所得的《诗意百开册》有专门的房间安置,徐渭、文徵明、吴昌硕、徐悲鸿等大家作品满眼皆是。博物馆的另一收藏特色是名人墨迹,你可以看到王阳明、张之洞的私人信件、翁同写给荣禄的条陈、蒲松龄的《聊斋诗存》手抄本。
更与一般博物馆不同的是,这里的藏品都注名出处来历、市场估价和对增值潜力的判断。于右任的一件《出师表》,估价30万-50万;雍正皇帝一副条幅,估价100万到120万;傅抱石的作品特别说明流传于世的只有2000多幅,不足齐白石的1/10。虽然主人一再表示,标明价格绝对不是为了卖,“这里的好东西都舍不得卖”,但还是显得颇具商人本色。
杨休名下虽然还有文化公司,但不论文化产业还是博物馆收藏都不是主营内容,天地集团的主业还是房地产,只是集团准备以更多资金和精力来投资艺术品市场,甚至北上北京谋求更大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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