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新潮”挺进主流
等张晓刚感觉自己比罗中立他们“前卫”,已经是从川美毕业2年以后的事情。又过了2年,他重回川美师范系任教,现代派艺术仍然与主流相距甚远。他身边志同道合者,也只剩下叶永青。学校对他们的作品不感兴趣,还劝年轻教师不要跟他们往来。“85新潮”美术运动直接源于1980年代中期大量西方思想、文艺作品引进开放后的中国。独立精神、文化反省和现实批判是这个运动的文化特征,在同一背景下文学界出现了先锋小说、先锋诗歌,电影界有探索电影。“85新潮”美术对艺术样式的探索,可以说是“将西方整个现代艺术重新进行了一次演习”。从表现主义、立体派、抽象派到达达主义以及装置、行为、场景等艺术形式的尝试,都使艺术家思维空间大大解放。
费大为对“85新潮”的评价更激进,他认为高名潞想方设法把展览办进中国美术馆,就是因为当代艺术想要变成主流艺术的一部分,想要重新定义新的体制:“说得露骨一点,就是要夺取体制的大权。”
作为回顾展的中国现代艺术展为更多人所知,是因为展览上几个突发的行为艺术。大展第二天,美国《时代》周刊就在封面以“孵蛋、枪击、避孕套”为周刊大标题报道了中国现代艺术展。
中国现代艺术展于1989年大年三十开幕。展览开幕没多久,艺术家肖鲁用一枝手枪朝自己的装置作品《对话》开了两枪,以此向困扰自己的情感作告别。大批公安干警赶到现场,展览被迫停展4天。《中国美术报》上,栗宪庭将肖鲁的开枪誉为“新潮美术的谢幕礼”。“谢幕礼”的说法让张晓刚非常不理解,才在中国美术馆做完展览,才被官方体制认可么,怎么艺术新潮就结束了?
过了好一段时间,张晓刚才明白这句话的意味。他开始感觉到,身边艺术家们的生活方式、创作状态,思考问题的方式,整个都变了。各个艺术群体也自然解散,每个人都变成单个的个体。
中国当代艺术自此无缘国有美术馆、展览馆。2002年,山东某著名苹果产地与当代艺术联手,在中国农业展览馆办了一次“苹果艺术节”,那是1989年以来,当代艺术第一次堂堂正正走进国家的场子。
重新寻找中国资源
随着社会开放,逐渐脱离“85新潮”时期的语境,整个美术界发生了很大改变。“85新潮”时期的一些艺术家逐渐销声匿迹,而新的艺术家如方力钧、刘炜,开始显山露水。
新格局的出现,一个直接原因就是国外策展人到中国来挑选艺术家到国外展览,他们选中的往往是政治波普、玩世现实这一拨年轻艺术家,而不是艺术界想象中的“85新潮”的干将。
“85新潮”过后,张晓刚、叶永青这些西南艺术群体的艺术家,经常在一起讨论。他们不知道艺术该怎样往前走,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王广义画出“大批判”为代表的政治波普,方力钧画出“泼皮”为代表的玩世现实主义作品的时候,张晓刚正经历着一段自我封闭的时期。1992年,张晓刚一整年没再画画,大部分时间盘桓在欧洲。在德国的三个月,几乎每天都要看一个展览。每天一瓶水一个面包,到一个城市,从火车站直奔美术馆,看完了再上火车到下一个城市。看到后来,一进博物馆大门几乎都要吐。
张晓刚跟艺术评论家栗宪庭聊得最多,他们共同关心的话题是,什么是中国的当代艺术。
“在1980年代的时候,我们的艺术资源全部是在书本画册上去寻找,其实是回避现实的。”张晓刚说,“读的书也是西方的书,受的影响也全都是西方现代主义的东西。”
“从小到长大,我这一段生活经历了这么多东西,难道没有意义吗?肯定有意义,肯定能够成为一种资源,而这种东西是西方所没有的。”张晓刚逐渐给自己作出清晰的定位——很真实地面对自己的当代史。与王广义选择“文革”宣传画不同,张晓刚选择了1960年代老照片里的全家福,作为自己的中国资源。
“一下子觉得特别中国,特别亲切,但是又特别陌生。”照片上看不到人的经济状况,看不到人的社会地位,也看不到人的真实感情。大家都是一个模子。
“那幅画一下子就出来了。”张晓刚想画出“没有内心”,实际看着画面又会觉得内心深沉的感觉。有人说张晓刚是肖像画家,他觉得自己只画一个人,或者一类人。
自从在1994年圣保罗双年展上获得铜奖后,张晓刚的“血缘”又被邀请参加后一年的威尼斯双年展。在国际上得到认可,再回国举办个展,他渐渐在艺术界确立了自己的地位。
像张晓刚这样被国外策展人看中的艺术家,在当代艺术群落中只是少数。
艺术评论家费大为认为,这段时期的当代艺术在整体上处于“半地下”的状态,一方面是在国内寻求体制无门,或者门开得很小;另一方面,国外策展人进入中国,将部分国内艺术家介绍到国外参加展览。
1994年,艺术家周铁海做了录像作品《必须》,以荒诞剧的形式讽刺当时的“参展热”:外国策展人来到中国,艺术家绑架了他,不让他见别的人;艺术家们像看病一样排着队,等着这位策展人“把脉”。
艺术家的话题逐渐不再围绕艺术创作本身,而相互谈起了价格、参展,非常实用主义。到1995、1996年,费大为明显感觉到氛围的变化,“向内的凝聚力没了”。
“艺术市场”这个词第一次被明确提出来,是在1992年广州举办的“九十年代中国美术油画双年展”。那次展览为市场化的出现做了初步的理论铺垫。同时出现的新词汇,还有“操作”、“运作”,甚至还有颇具谐谑意味的“下课”——做得不好就被历史淘汰。
张晓刚参加了那次双年展,展出的《创世篇》2幅作品获得优秀奖,奖金一万元人民币,但到张晓刚手的只有几千,画也从此不翼而飞。不过他并不觉得懊恼:“很多人没得奖还很失落呢。”张晓刚笑说,“那个展览是有美术史的意义在里面。
壁画《泼水节——生命的赞歌》,由两部分组成,其中东侧面积较小的墙壁上描绘的沐浴场景出现裸体,引起争议,虽然壁画受到邓小平、李瑞环等领导人的支持,几个月后还是被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