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篇】
《牛棚杂忆》:一面人生与历史的镜子
季羡林在介绍《牛棚杂忆》时写道:“这一本小书是用血换来的,是和着泪写成的。我能够活着把它写出来,是我毕生最大的幸福,是我留给后代的最佳礼品。愿它带着我的祝福走向人间吧。它带去的不是仇恨和报复,而是一面镜子,从中可以照见恶和善,丑和美,照见绝望和希望。它带去的是对我们伟大祖国和人民的一片赤诚。”
《牛棚杂忆》记述的是1966年至1976年十年间,季羡林本人在北京大学的不幸遭遇。季羡林说:“我实在不愿意再回忆那段生活,但有这种经验而又能提笔写下的人无虑百千。为什么都沉默不语呢?这样下去,等这批人一个个遵照自然规律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些极宝贵的、转瞬即逝的经验,也将随之而消泯得无影无踪。对人类全体来说,这是一个莫大的损失。对有这种经验而没有写出来的人来说,这是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最可怕的是,我逐渐发现,十年浩劫过去不到20年,人们已经快把它完全遗忘了。我恐惧,是因为我怕这些千载难得的经验一旦泯灭,以千万人遭受难言的苦难为代价而换来的经验教训,就难以发挥它的社会效应了。我还有一个牢固的信念。如果把这一场灾难的经过如实写出来,它将成为我们这个伟大民族的一面镜子。常在这面镜子前照一照,会有无限好处的。”
钱钟书先生曾把“文革”中的人分为三种:受屈挨斗的、随大流做错事的、有意作恶的。对那些有意作恶者,季羡林给予了彻底的揭露。他说这些抄家打砸抢的,他们之中肯定有好人,一时受到蒙蔽干了坏事,这是可以原谅的。但是,大部分人恐怕都是乘人之危,借此发泄兽性的迫害狂。如果说这样的人不是坏人,世界上还有坏人吗?
季羡林在对有意作恶者进行鞭挞的同时,更时时不忘对人性美的歌颂。在一次被批斗得几乎昏过去时,身边两位一同挨斗的教授把他扶回了家。季羡林感慨道,这种苦难岁月中的情谊,让人三生难忘。一次,季羡林因病去医院,“黑帮”难友马士沂一定要用小车推他去,季羡林虽然不敢坐,但他在心里说:“这一番在苦难中的真挚情谊,我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季羡林在《牛棚杂忆》中对他所目睹的这场浩劫的“北大场景”作了客观详尽的记录,最后从国家、民族、人类的高度提出了4个问题。其中最后一问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为什么能发生。季羡林说: “这个大问题回答好了,就会让知识分子放下心中包袱,轻装前进。”
赤子之心:挚爱着两位伟大的母亲
季羡林曾说:“我一生有两位母亲:一位是生我的母亲,一位是我的祖国母亲。我对这两位母亲怀着同样崇高的敬意和同样真挚的爱慕。”
“对于一个游学西方,遍访世界的人来说,他有着深深的怀乡之情。”季羡林深情地说,“在德国留学时,我感到故国的每一方土地、每一棵草木,都能给我温热的感觉。”
他常想起生母。季羡林说:“我6岁离开生母到城里去住,中间曾回故乡两次,都是奔丧,只在母亲身边呆了几天就回到城里,之后又一别8年。在我读大学二年级时,母亲弃世,只活了40多岁。我痛苦了几年,食不下咽,寝不安席,真想随母亲于地下。一个缺少母爱的孩子,是灵魂不全的人。我怀着不全的灵魂,抱终天之恨。一想到母亲,就泪流不止,数十年如一日。”他说,他一生不知道写过多少篇关于母亲的文章,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在梦中同母亲见面。季羡林80多岁为母亲扫墓时在心中默念:“娘啊!这恐怕是你儿子今生最后一次来给你扫墓了。将来我要睡在你的身旁!”
季羡林还有一位待他如母亲般的叔父。因为他父亲和叔父两兄弟膝下只有他一个男孩,为了让家族发扬光大,季羡林6岁时就离开父母到济南随叔父一起生活。叔父给了他很大的帮助。1955年,叔父不幸去世,由于“文革”动乱和时世变迁,叔父的坟早已难觅踪迹,使得季羡林连祭扫都成为奢望,这成了他的一块心病。直到远亲张茝京女士为他叔父在济南建起了衣冠冢,他才稍感安心。
心系国家:建言献策促民族振兴
在“文革”中备受摧残的季羡林曾想自杀,但未成。如今,季羡林回首“文革”后30年,发现自己竟然在此阶段完成了一生80%的工作量。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间,季羡林清晨4点即起,季家的灯光经常是北大清晨的第一盏明灯。如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季羡林在新时代对生命有了新的希望。本来他和一些老朋友相约“何止于米(八十八岁),相期以茶(一百零八岁)”,但现在他决定要修改自己的长寿计划。他乐呵呵地说:“我身体很好,现在的目标是要活到150岁!因为中国国富了,民也强了……”
2003年2月21日,季羡林因为健康原因住进了301医院,此后再也没有离开过。但他以独具魅力的“病榻思绪”不断为逐渐富强的祖国建言献策。
由于研究的主要领域是佛学、宗教,季羡林深知人与自我和谐的重要性。因此,他多次与来访的领导同志谈到他对和谐社会的看法。他认为建设和谐社会,不仅要注意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社会的和谐,还要注意人与自我的和谐。他的呼吁引起了各方有识之士及相关领导的关注。2006年3月,和谐社会的有关内容在国家“十一五”规划纲要中有了体现。2006年8月6日,季羡林在温家宝总理为他祝贺95岁生日时,又一次谈起了“和谐”这个话题。季羡林说:“有个问题我考虑很久,我们讲和谐,不仅要人与人和谐,人与自然和谐,还要人内心和谐。”温家宝赞成地说道:“人内心和谐,就是主观与客观、个人与集体、个人与社会、个人与国家都要和谐。个人要能够正确对待困难、挫折、荣誉。”人们发现,在当年召开的党的十七大上,有关和谐社会的内容有了清晰的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