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资投行的“中国发展观”
“及早关注经济增长方式转变、政府职能转变和深化改革这些长期深层次问题,有利于中国经济免于陷入僵化,避免落入所谓的‘拉美陷阱’。”
文/《财经国家周刊》记者 谢鹏 何柳 乔继红
一面是全球金融危机后卓尔不群的增长,总量跃居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一面是经济结构矛盾突出、收入分配失衡并由此引发的可持续发展挑战——当下的中国经济呈现出较为明显的“双面”特征。
经过30多年的改革开放,如今的中国经济开始在一个新的平台上眺望世界,努力前行。在这样一个新平台上,中国面临的短期和长期内外部经济风险何在?未来之路又该如何把握?
最近,高盛、摩根大通、美林、瑞银、巴克莱等五大国际投资银行中国业务主管及中国经济研究负责人,接受了《财经国家周刊》记者的专访,阐释了自己及外资投行对未来中国经济、改革和发展的观点。
话题一:改革攻坚
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经济发展取得显著成就;如今,中国的改革进入又一个攻坚阶段。
方方(摩根大通):中国的经济改革取得了很大成就,也积累了一些矛盾,如经济结构的矛盾、东西部发展不平衡的矛盾、社会收入差距扩大的矛盾等,都是在发展过程中积累起来的结构性问题。这些问题必须要解决,否则会给中国长远[0.35 -1.43%]经济发展带来很大挑战。
如何解决这些问题?首先,还是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必须继续坚持改革开放。中国的事情一定不能停顿,一定要往前走。比如说,经济发展一定要保持一个相对的速度,不能说停下来把问题先解决了,再来发展。这是不行的。
其次,应拿出相当大的魄力和决心,做一些大的改革决断。如果不这样做,不经过痛苦的脱胎换骨的过程,没办法为后面的发展打基础。过去30年,中国的改革也经历了许多挑战,也经历过若干次脱胎换骨的过程,比如上世纪90年代中期的宏观调控,当时来看非常痛苦。但正是由于有当时的宏观调控,才为90年代后期中国经济在亚洲金融[3.18 0.00%]危机的背景下仍然比较健康快速地成长奠定了基础。
不经历脱胎换骨的过程来解决一些深层次矛盾,现在看似相对舒服,但会为后来的发展积累矛盾。我支持这样一种看法:今天的中国有良好的发展势头,有一个比较稳定和谐的社会政治环境,在这样的情况下,应拿出勇气和决心,大力地推进深层次经济结构改革、社会结构的变革和发展,为中国长治久安奠定基础。
刘二飞(美林):30年来“改革红利”正在逐渐消失。要进一步推进改革,才能为中国的经济发展创造新的增长动力。要继续对外开放,才能吸引高质量的外资,为中国经济带来新的资金、技术、先进经验。不能说我们现在就不需要外资,不需要国外的先进经验了。我们发展经济,发展第三产业、新兴产业,实现经济转型,更需要国外的资金,引进高新技术,学习先进的产业模式和经验。
过去几年也出现过一些不好的苗头。某些地方甚至有走“回头路”的倾向。尤其是金融危机之后,地方保护主义抬头,部分产业和领域向民营企业“关上门”,民营经济、民营企业的发展有所放慢、甚至停滞。这样的倾向要不得。继续推进改革,才是中国持续向前发展的原动力。当然,改革可以是循序渐进的,但在这个方向上我们不能停顿,停顿就会倒退。
对于目前社会上有关“国富民穷”的提法,我不同意,因为实际情况是“国也并不富”。中国还是一个穷国,人均GDP水平比较低,经济发展质量不高,由于汇率的原因,货币实际购买力也处在较低水平。
对于“国进民退”的提法,我也不是太认同。不能对国有经济太苛刻。我们要给民营经济生存空间,也要给国有经济生存空间。不能说国有企业效率偏低,就不应该存在。要看到,过去几年来,国有企业已经有了很大进步,经过一连串的改革和市场化的措施,国有企业的实力和竞争力都比原来增强。而且,国有经济原来在国民经济中是“一支独大”,现在则是与民营经济平行发展。
当然,为有效激发市场的投资获利,一些产业和领域,例如基础产业、基础设施、公用事业、社会事业、金融服务等,应该向民间资本进一步开放,鼓励和引导民间资本的健康发展,拓展民营经济发展的市场空间。
汪涛(瑞银):改革开放30年来中国的经济成就显著,使相当数量的人摆脱贫困,也保持了较长期的经济快速增长。但是,改革思路、增长模式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现阶段一个突出现象是,政府在中国经济资源中的支配作用不断上升,持续巩固。一方面,这种模式使得在危机时期的应对很有效率,另一方面,这种模式带来某种“挤出效应”,影响到民间、私营部门的经济活力。
乔红(高盛):中国的“国富民穷”和“国进民退”的说法在本轮金融危机爆发后凸显出来,外界对中国政府干预经济过度存在质疑,但我认为,应该看到过去两年的世界经济处于攻坚阶段的大环境,市场出现了明显失效的情况,经济中政府角色的强化是必然的。
进入后危机时期,中国经济决策层应该考虑两个问题。
一个是如何提高劳动力收入。中国的劳动力收入尽管近年一直在增长,但增速不及财政和企业收入的增长,居民收入在经济成果这块蛋糕中的占比是下降的。解决这一问题,需要政府在初次分配和再次分配等方面予以调整,可以考虑减税和进一步改善社会保障制度。
另一个问题是经济逐渐走出危机时期后,应该逐渐恢复更加市场化的经济调节手段。政府最近提出的开放家庭服务业等举措,是一个好趋势。我认为中国政府在宏观调控上采取的是“有保有压”的政策,通过不断试错的过程,在动态中获得经济均衡增长的目标,这可避免出现重大的决策失误。
常健(巴克莱):改革开放30周年的时候,我恰好在深圳特区,中国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根本的体现是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而且相比较于原苏联国家和印度,我们也远远跑在前面。前几年,年轻劳动力富余、城市化进程和对外开放都是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重要原因。
不可否认,中国仍然面临着众多的挑战。中期来看,未来5到10年,从内部讲,中国面临人口结构变化、剩余劳动力减少的问题。中国沿海地区已经出现了“劳工荒”,工资成本将会上升。从外部来看,西方发达国家经济增速将下降,需求下降,中国出口自然就会放缓。
另外,中国还面临结构性改革的问题。现在中国的储蓄率很高,但据统计,大部分的储蓄属于政府和企业储蓄,政府和国有企业似乎在分配中占优,这其实是一种经济学现象。过去中国有大量剩余劳动力,这会增加资本的边际收益率,同时会压低劳动力成本,即工资,这就需要在二次分配中作协调。在未来转型中,随着经济增长,劳动力的议价能力增强,这个问题就会自动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