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西方的基督教,你可以不接受它但你不能不了解它,同样,对中国传统东西你可以不接受,但你不能不了解,我原来就是不接受,因为我觉得中国传统东西和现代是冲突的,但现在,我意识到你没法回避。
【编者按】2月10日下午,王石新书《大道当然》发布会在北京举办。《大道当然》记录了王石以及万科近13年来面临的放下与坚持的选择,披露了风云背后思考与故事。王石笑谈1983年下海做鸡饲料生意的经历,“做鸡饲料能赚钱,做其它都容易,因为那个太难赚钱了。大起大落的锻炼,于自己以后的经历非常管用”,以下为部分实录:
身份焦虑:民营企业家到底处在什么位置
记者:您书里说到现代中国企业家面临的困惑和迷茫,我想知道这其中是否包括您自己的困惑、迷茫?能具体说一下吗?您现在对您的身份和阶层有没有定位?
王石:这就是我,主要是指的我,我不迷茫、不困惑跑到哈佛干什么?第一,自身的定位。工商阶层、企业家阶层,主要指的是民营企业家到底处在什么位置,现在的角色很清楚,将来是什么角色?改革开放我们到深圳只是想过渡一下,从来没想过要成为企业家,本人当过兵、当过工人、当过技术人员、政府工人、公务人员,对于自己将来做什么也不是很清楚。但不甘心,到深圳就是一个做生意的机会,然后进去了。进去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出路就是企业家,自然而然,这个身份没法改变。
举个简单的例子,我对日本很感兴趣,很容易与日本进行比较。历史上,日本商人的地位虽然和中国的地位一样,但那个地位的低下比中国还要低下,低到什么程度?——我们知道武士阶层一直属于统治阶层,若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损伤可以把你杀了,最容易被杀的贩夫走卒,在街上看着不顺眼就把你给杀了,可以不承担法律责任。中国还没到那程度,中国过去没有到统治阶层看你不顺眼把你给杀了的程度。但日本是这种程度。不过日本江户时代结束,明治维新时,工商阶层起着非常主要的推动力,也就是说在江户时代的250年,工商地位发生了很大变化。在整个城市发展中,在金融、经济上,工商阶层已经成为城市的主要力量,他们是推动明治维新很主要的社会力量。
中国工商阶层的地位与日本的路子不太一样。这就要说另外一个故事了。中国人很喜欢和犹太人比,觉得我们和犹太人很有亲近感:第一不排犹,第二中国人有传统经商,第三也很重视家庭、很重视教育。可从经商来讲非常不一样,犹太人没有依靠,因为没有祖国,没有官商勾结,精神独立。中国有经商传统,但中国商业向来是不独立的,到今天为止。依靠性、官商勾结是现今中国很大的问题。
至于你说的问题,是否焦虑?思考什么问题?我当然焦虑,这种焦虑包含自己在内——你的地位到底是什么,你将来往哪里走。这本书请吴晓波先生写了序,这个序写得非常棒,我当然在焦虑。
现代企业、现代商业首先要确定独立人格、独立性格,光做一个人是不行的,还要做一个阶层,要敢说话。我们不要泛泛去谈,假定他是一个工商阶层被判了刑,我不能说工商阶层不犯罪,犯了罪不能判刑,该判刑的就得判刑,但最起码的人权要尊重,就是犯了法的人、被执行死刑的人也要尊重人权,要给他一个与家属见面的机会。就这个案例来说,在现实中是一种孤立现象?还是不是一种孤立现象?如果连一个人在死之前的与家属见面的权利都不能得到保证,能谈其它保证吗?所以,更多是要寻求自身的保护,而自身保护是本身如何独立、本身如何寻求自己的权利,你的权利是什么。工商阶层经营财产,财产权是否能得到保证应该是你最关心的。你经营财产,财产权都不能得到保证,其它无从谈起。作为记者、作家,知识产权很重要。中国现在的问题是,实体产权不能得到保证,知识产权也不能得到保证,这是最大的问题,不要给我扯什么政治,就谈实体问题。我作为一个企业家,更关心的是这个。
大起大落的锻炼,于自己以后的经历非常管用
记者:您这个书名为什么要叫《大道当然》?书里哪段经历对您的影响最大?
王石:这本书延续第一本书,时间从2004年写到2010年。除了企业之外我一直在写。2011年我到了哈佛。但出版社说,哈佛、剑桥若不写,读者会很失望,希望能写。所以去年11月到今年1月份非常辛苦:上午和导师谈,下午去图书馆,吃完晚饭就写东西,一般都会写到早上,写着写着鸟儿都叫了,一看已经是凌晨了。
对我影响最大应该是在深圳创业的第一年,即1983年,3月份在深圳做鸡饲料,那8个月的经历对我来说受益无穷,惊心动魄。
这个经历很有意思。记得十年之后,有一次我跟刘永好对话,我说“我不做鸡饲料的时候你还没开始做呢,但是我放弃了,我做其它的了,现在你成中国首富了。”如果说我不放弃的话,这首富应该是我的(笑)。
做鸡饲料有两个特征:第一,它很难赚钱,从鸡屁眼儿里赚钱,抠的是几厘钱,很难赚钱,但赔钱非常狠,饲料是大宗货啊,一发霉、一潮湿,那就会赔钱。遇到鸡瘟,就更容易赔钱。但是它消费量非常非常大。我没看好这个市场,我觉得市场不大,所以我放弃了,但是我经营是赚钱的。这是我经历过最难赚钱的生意。所以刘永好做多元化的时候我说没问题,你能从鸡屁眼儿里赚钱,做其它赚钱都容易,因为那个太难赚钱了。
有了这个经历后,转型做其它都很容易,包括做电器、复印机、印刷等都比做鸡饲料容易。因为开始进入是最难的,这是第一。第二是大起大落,赌博性的大起大落。刚开始不懂做生意,但那种赌博心态我还是非常强的,可市场突然变化,饲料都没人要,发霉后就是一个麻袋钱,也就是说卖的那个钱就是麻袋钱,你会怎么办?这在书里的开篇有说到。那时候香港闹鸡瘟,谁都不敢吃鸡,不吃鸡,鸡饲料卖不出,我一个人飞到大连,不吃鸡的不进玉米,玉米就压在仓库里,他们说卖不出去,我说我要,他们赔钱卖给我,赌博心态是有的。那时候香港人不吃鸡。还好不到两天,他们吃鸡了。人家要养鸡,没有玉米,我说我有。如果再晚一个礼拜,不走运的话,货又压在码头上。这样的故事发生在1983年,这样大起大落的经历很多。是我的经历。创业时的经历,对你大起大落的锻炼,于自己以后的经历非常管用。
第二是1988年股份化改造。我到深圳有一个很大特点,不承包。很多人是承包赚钱。但我赚钱不承包,可就因为我不承包,和老板的关系就是他随便指挥你,你会感到很麻烦,所以股份化改造。那时硬把万科搞成股份化公司。万科这个公司在当时非常小,之所以很快在全国有名,是因为最早一批股份化改造公司,最早一批上市公司。股份化改造后,于万科而言有两个影响比较大,一个是被动对应,一个是主动对应。
被动对应是1994年的“君万之争”,今天来说是君安要控股万科,意图通过此次收购,刺激股价、控制万科董事会,万科阻击反抗我们说服股东投反对票,那时候非常艰辛。这是一个非常有影响力的并购案。从1983年做鸡饲料非常难,但转到其它问题上会觉得很容易。第二,在股票市场并购反并购一役,经过了那种风浪后,整个事件让媒体一下认识了万科。
之后是主动的,万科如何多元化、专业化。中国新兴企业很容易多元化,但如果从多元化变成专业化的案例不多,但万科是一个典型案例,这不是说三个月、五个月解决问题,我们是“八年抗战”,把一个多元化实践性行业变成一个专业化行业。
我在哈佛找到了身份识别
记者:您个人的信仰和万科现在的文化有没有关系?
王石:当然有关系,我是创业者,关系非常密切。这样说吧,去哈佛之前,我的逻辑在1999年辞去总经理职务时就表述清楚了——我给万科带来什么?第一,我给万科选择了一个行业,万科曾经做得很多,最后确定为房地产。第二,建立了现代企业制度。现代企业制度有几个特征:一定是制度化的,一定是规范化的,一定是透明的,而且一定是团队的,这是现代企业的几个特点,而且是万科所具有的。东方文化更多强调的是个人领袖魅力、个人领导能力,1999年我辞去总经理职务后,开始疏离公司,现在更远,过去登山离开公司最多也只是两个月,现在在外面学习好长时间,开股东大会、董事会都在网上进行。第三,培养了团队。第四,建立了平台。这完全是现代现代企业制度,是我到哈佛之前所始终没有改变的。
现在改变了吗?没有改变,但纯西方的东西是不够的,我在我到哈佛找到了身份识别,你是中国人,你现在力图了解外国,但你祖宗了解了吗?西方的基督教,你可以不接受它但你不能不了解它,同样,对中国传统东西你可以不接受,但你不能不了解,我原来就是不接受,因为我觉得中国传统东西和现代是冲突的,但现在,我意识到你没法回避。因为你要找身份识别,你再了解西方也还是中国人,要认识他,首先得先认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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